第一百一十七章 段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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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段圩，一个出生在工人家庭的小孩，爸妈都是棉纺厂的普通职工。在我四岁那年，棉纺厂进行改制重组，可不到三年就宣告破产。爸妈双双下岗后，家里的经济状况便急转直下。为了改善条件，他们摆过地摊、开过早餐店、做过小时工，但家里的情况依然没有太大起色。正因如此，我从小就很拼命，为的就是能够早日出人头地，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可直到上了小学，我才开始对好看这个词有了新的定义。

遥记得小学一年级的第一次班级知识竞赛。当时，老师拿着两只硕大的毛绒玩偶走进教室说是奖品。在座的同学都跃跃欲试，想要赢得胜利。按照座位顺序，老师将大家分成四组，每组推选一人为代表进行抢答。我和组里的一个男孩儿得了同票。就在大家举棋不定之时，不知哪个女生说了句“段圩长得好看，就选他吧。”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长得好看竟然也是一种优势。

上了初中后，因为我成绩不错，学校但凡有什么活动都会选我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一段时间下来，我逐渐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沾沾自喜。

进入高中后，我的个头直接飙升至一米八。这也让我很快成为了全市高中生里的风云人物，更引来了星探想要带我加入娱乐圈。好在爸妈清醒，觉得只有学业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断了那些星探的念想。即便如此，整个高中阶段，还是不时有所谓的娱乐圈人士找上门来，但都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大学可以说是我人生第一次重要转折的开始。那时我如愿考上了中意的学校，正准备在专业领域大展拳脚。却不料，现实却给了我一记致命的重击。

大一上学期，我顺利加入了学生会。第一次开会前，我在会议室外的公告栏前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她叫慕曦晨，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女生。虽然这么说好像不是很对，但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普通的长相，普通的穿着，在人群里更是毫不显眼。可不知怎么的，我却一眼就看上了她。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她吸引。那种原先被我定义为普通的气质，实则是现如今大多数人都在努力追求的松弛感。在我看来，一个人要拥有松弛感是有很多前提的。而这当中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一点，就是物质基础。因为只有钱才能免去生活中绝大多数的烦恼。你可以笑我世故，但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可惜，我那时并不明白这些。但我还是被她吸引，一见面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学生会分配任务，也总想着法子找她一起。我知道她周三下午没课，知道她喜欢第三食堂的葫芦鸡，知道她不喜欢吃辣却能接受酸菜鱼，知道她喜欢收集杯子。我还知道她喜欢看电视剧却不爱看电影，知道她喜欢摄影却不擅长用相机，知道她喜欢穿搭却学不会化妆。

再我锲而不舍地“偶遇”下，我们终于开始了交往。我们会一起在图书馆温书，会一起去校食堂吃饭，会一起到操场散步。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然而，好景不长。

大三上学期快结束前，导师忽然找我谈话。他语重心长地同我说了很多，我知道，他在暗示像我这样一个没背景的穷小子要懂得抓住机会。那年寒假，我强忍着内心的不舍硬是拒绝了曦晨一次次的约会邀请。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白天在家查文献写论文，傍晚就去父母的摊位帮忙，一直忙到凌晨才回家。我用尽办法想要忘掉导师的话。无奈，却事与愿违。

大三下学期开学后不久，我再次被导师叫了去。相比几个月前的那次谈话，这次导师更是直截了当：“只要你想好，下个月就可以去设计院实习了。我和你说过，像你这样的情况选择的空间本来就小，抓住机会，务实一点，明白了吗”

就在我举棋不定之际，同寝室那个成绩最差，但家境最优的男生却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本市最大建筑公司的实习offer。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只要肯努力就能出人头地这种话，在现实面前就是个巨大的笑话。

所以，我妥协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叫田梦的女生远比我预想的要优秀。她很漂亮，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漂亮。她也很健谈，和她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她很喜欢我，就像我喜欢曦晨一样。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曦晨，但随着同田梦的交往逐渐深入，我开始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满意。

终于，在大三暑假来临前，我托人把准备好的分手信交到了曦晨手里。在这之前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预想着她会歇斯底里，会痛哭流涕，会纠缠不休。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她却冷静异常。见此情景的我，先是暗自庆幸，可不久就变得焦躁不安。她对分手这件事的冷漠寡淡完全超出我的预期，这不禁让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从来就没真心喜欢过我。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我死缠烂打追求她在先。

也许是感觉到了不安。

距离毕业还剩两个月的一天，我刚从实习的设计院回到学校，就听说田梦被打了。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到篮球场，找到抱膝坐在长椅上的田梦，看着她红肿的侧脸焦急万分地询问怎么回事时，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为什么去找她”在我看来，在这段关系里，田梦完全没立场去找曦晨。毕竟，是我背叛曦晨在先。而田梦是完全知晓这当中缘由的。既然如此，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

“我……”田梦委屈巴巴地坐在那里，眼里噙着泪，小声说：“我就是不服气。”

“不服气”

“嗯。”她看了我一眼，旋即转开脸去不愿看我，“不管是家室还是外貌，我哪点不比她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为什么就只喜欢她！”

面对田梦当时的质问，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半晌，我隐约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没错，我是真的不知道。

直到田梦离开人世前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