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食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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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烛残年的巳族族长此时却怒目一瞪，一把黑色的匕首就被他甩飞了出去，“叮”的一下将那在雾中显出身形的鬼魂钉在了地上。
那鬼魂挣扎了几下，不再动了，化作了股股青烟融汇到了白雾之中。
钉在地上的黑色匕首也盘缠了下来，化成了一条尺许的黑色小蛇。它慵懒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热火朝天的战场，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最终它还是朝着最近的鬼剩爬去了，顺着鬼剩敞口的裤管就钻了进去，找了个温暖的所在，舒舒服服地接着去补它的冬眠觉。
鬼剩六感清明，但意识却不在此界。今日耳濡目染的一切，都被压抑到了潜意识之中，在来日，又全部成为了他新的梦境中不断使用的素材。
鬼剩此时的意识正在黑暗中与那个啃噬他的东西作战。
它无形无相，无声无息。鬼剩明明感觉的到它正在一丝丝撕扯他大腿上的肌肉，但就是无法抓到它。他阻止不了它，更逃避不开它。那东西如影随形，甚至就像是潜伏在自己的血管中，潜伏在自己的神经中一样。
鬼剩终于被折磨得疯掉了！
他的双眼在这如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都显出了猩红的光晕。
“想吃我？那就让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吃货吧！”
鬼剩一口就咬在了自己右腿那淋漓的伤口上，并不锋利的牙齿撕扯下大块的皮肉，连血带毛囫囵吞噬下去。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那十二年的噩梦如果说真正教会了什么他从未掌握的知识，那就是——他的肉真的是太香了！
香到连他自己都在梦中垂涎的地步。
那藏在黑暗中或者说更可能藏在鬼剩体内的怪物停止了，像是也被鬼剩的举动给吓到了。
但鬼剩却不管它，他已经完全被自己血肉的味道给迷醉了。
知道是一回事儿，但真正亲口品尝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鬼剩完全无法停止下来，一口接着一口啃噬着自己。他先将自己腿脚上的血肉舔舐干净，然后便将白森森的脚骨与腿骨掰到自己嘴边，像是吃芝麻糖一般，“嘎嘣嘎嘣”地嚼得稀碎，连带锐利的骨碴和浓厚的骨髓一起吞咽下去。他很享受那骨碴如锉刀般划开他的食道。
双腿吃完，他便用双手破开肚皮，将肠子一节节捋出来，递到嘴边，像是吃最美味的长寿面。
然后是肝与肾，然后是胃与脾。肝辛，肾甜，胃暖，脾寒。四个器官，四种味道。
奇怪的是无论他吃下多少，食物从口中咽下就消失在了食道，连一丝鲜血都未落下。没有食物浪费，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也很明显，没了肠胃，他便从未饱过，更不会吃饱了！
饥饿如催债的恶魔，让他不知餍足。
他撅断了肋骨，他掏出了心肺，他扭曲地吮吸着脊髓。
他把头皮扯下，那头发像是饱满的发菜，根根幼细嫩滑。
他敲开了自己的颅骨，那手指蘸着脑浆，尝起来就像手指饼干蘸着奶油一样。
眼泡肥美多汁，比最鲜的海鲜不差。耳朵爽脆韧劲，鼻子层次丰富。哪怕最后只剩下了一张嘴巴，他也要把牙齿当成花生豆咬碎，把牙龈当成番茄榨汁。
鬼没吃他，把他剩下。但鬼剩却神奇得把自己吃得一干二净，涓滴不剩。
鬼剩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或者说，他以一个生命不可能的方式塌缩向了自己的原点。这是一个终结，也是另一个宇宙大爆炸的起点。
…………
莽林中残酷的战斗，终于以一边倒的方式结束了。
巳族的人们在救治伤员，收殓亡者。蛇群却在清扫战场，吞噬掉一具具野兽的尸体，按照规矩，这些都将是它们接受巳族祝祷的报酬。
巳族八大长老五存三亡，百余青壮七死十伤。这战绩如果放到平时都足以彪炳整座莽林。但觉醒命魂的仪式却是不同的，这些灵魂遭受折磨的野兽来此不求伤人，只求速死，让灵魂借机夺舍。更何况此战巳族底牌尽出，竟让长老八亡其三，不可不说损失惨重。
但好在，癸巳之年巳族该当老谢新替，如今仪式接近尾声，除了鬼剩尚在梦迷之境徘徊未出，四十余少年竟有十二人的命魂得以觉醒，祖宗之灵随身庇佑，若待他们长成，这些热血健盛的青壮将是整个莽中都不能忽视的一股恐怖的力量。
其余未能觉醒命魂的三十余位少年，年纪小的也许命好还能有下一次机会，但年纪大的就只能为仲春时节的【高媒之祀】做准备了。那可是交配的季节，也是野合的季节，只有【万舞】跳得出色的少年才能获得钻树林里幕天席地的机会。
觉醒命魂的少年虽然在【高媒之祀】上更受欢迎，但他们一般是不会随意决定自己的婚嫁的，毕竟【觉醒者】的寿元都至少要有一甲子之数，修炼课业又紧，也就更不会这么着急传宗接代之事。今天往后，他们就与其余的小伙伴们阶级有别了，往往只有同为【觉醒者】的异性才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他们是有能力，有时间进行选择的人，“门当户对”这样的要求便也成了正常事。毕竟希望自己的基因能够有更大的几率遗传下去总不是受人指责的理由。
如今在魂井旁那浓稠的白雾中端坐的便只剩下鬼剩一人了，他从小资质绝佳，是族中不少长老最看好的苗子，但万万没想到，鬼剩竟然如今还未能觉醒命魂。
闲散下的族人聚拢过来，眼中带着奇怪的神情看着鬼剩，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
“这鬼剩是怎么回事？长老们不是说，他该是这一代中最有可能觉醒命魂的吗？”
“不知道，长老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我觉得这下悬了，你看看这都多长时间了，野兽们都退走了。”
“这孩子可是外姓人你们忘了吗？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儿！这是咱们的老祖宗们不保佑他啊……”
“什么外姓人！鬼剩可是【巳木青】的孩子，父氏母姓，女生为姓，他母亲可是咱们巳族人，他可是咱们巳族的【宗女】生的，怎么能说他是外姓人！”
“嘿，你这是狡辩，男子称氏，女子称姓，他要是女的，当然是咱们巳族人，谁让他是男的呢？况且，族长可是只给他赐名，到如今都没给他赐姓，这你不会忘了吧？族长肯定也是清楚这里面的分别的，不然为何到现在都没个说法呢？”
